《海隅双城记》
海风自东南来,掠过闽南的红砖古厝,又拂过琼岛的椰林蕉雨,竟也沾染了不同的脾性。世人常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殊不知这水土亦养城。厦门与三亚,恰如一对隔海相望的孪生子,却因造化弄人,生就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城之骨骼:铁秤与珊瑚
厦门生得一副钢筋铁骨。自明末郑氏屯兵,到五口通商开埠,及至今日特区新貌,七百年的海风将这座城打磨得棱角分明。统计局的老账簿上记着:五百三十五万人口挤在不足两千平方公里的地界,倒像极了闽南人爱吃的土笋冻——浓缩的都是精华。港口吞吐的集装箱堆叠成山,高新技术园区的玻璃幕墙映着南普陀的飞檐,好一副\"左手持算盘,右手捧佛珠\"的古怪模样。
三亚却是珊瑚虫筑就的城池。一千九百平方公里的疆域里,仅蜷缩着百余万居民,倒似那退潮后搁浅的海星,舒展着慵懒的触角。免税店的玻璃柜里陈列着法兰西的香水,沙滩上却晾晒着黎家姑娘的筒裙。这城日日宴饮,夜夜笙歌,把GDP的八成筹码都押在了游人的笑靥上,活脱脱是个\"以声色为粱肉\"的浪荡子。
二、市井脉搏:算珠与浪花声
清晨六时的厦门,八市的老茶客已就着铁观音点数当日行情。码头工人脖颈上的汗珠砸在集装箱上,与证券交易所的电子音奇妙地共鸣。这里的人走路总快半拍,连巷口的沙茶面摊主都练就了单手打蛋的绝活——蛋黄落进滚汤的刹那,恰是股市开盘的钟响。
而三亚的日头要爬上三竿,才勉强照见第一拨冲浪客的身影。五星级泳池边的侍者端着冰镇椰青,与挑着山兰稻的黎族老妪在斑马线上擦肩而过。免税店的扫码枪\"滴滴\"响着,竟与原始森林里鹩哥的啼叫谱成了诡异的二重奏。
三、风物志异:琴键与贝壳
鼓浪屿的钢琴博物馆里,某架百年老琴的琴键突然陷下去半个——许是昨夜又有穿旗袍的魂灵来弹奏《彩云追月》。华侨别墅的彩玻窗将阳光筛成殖民时代的旧梦,而软件园二期的程序员们正用代码编织新的海市蜃楼。
三亚的贝壳博物馆却陈列着更奇特的展品:某颗砗磲壳内壁的纹路,分明是去年那场台风的气象云图;观景台望远镜里,除了碧海银沙,还能望见购房团老板们发红的眼丝。最妙是南山寺的观音像,金身映着波光,倒像在给往来游艇开光。
四、异质同构的海
厦门人总笑三亚是\"会冲浪的提线木偶\",三亚人则讽厦门乃\"戴领带的讨海人\"。然细察之,两城何尝不是互为镜像?一个将海洋装进试管培育芯片,一个把浪花酿成鸡尾酒待客;一个在集装箱缝隙里种三角梅,一个于椰子树梢挂LED灯带。正如老渔谚所云:\"潮涨潮落都是水,船来船往总归帆。\"
临了想起郁达夫在《春风沉醉的晚上》写的:\"海上的月色格外皎洁。\"无论厦门湾或三亚湾,照例都容得下李白的酒杯与哥伦布的罗盘。愿诸君既能品得铁观音的岩韵,也尝得出椰汁的野趣——毕竟人生在世,既要会打算盘,也须识得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