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到西安一是会老友,二是去水陆庵和考古博物馆。
老友见了,考古博物馆也去了,水陆庵也访了。
按计划是继续前行,去太白、佛坪、洋县,穿越太洋公路,走进秦岭的深处。由于进入十月以来,这边连续下雨,太洋公路上有塌方,道路封闭,一直螺旋前行也是为了等待,但终未见好转,为了安全起见,决定折返,另辟蹊径。这偶然的阻断,却像命运之手,将我们轻轻推回了蓝田——这片本就意犹未尽的土地。
于是就有了重返蓝田,二进辋川,穿行蓝关古道之行。让辋川的幽静、古道的雄浑与水陆庵的瑰丽,完成了一场跨越千年的文化闭环。
蓝田是一处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有许多故事的地方,蓝田之名早已有之,据说是在秦时就已设县,那时蓝田之名就有了。我们读书时就知道的"蓝田猿人"、"蓝田玉"都曾在这里。而蓝田之名,更被李商隐那句千古绝唱:“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迷倒。被称为诗佛的王维(王摩诘)因陶醉于辋川美景隐居于此多年,留下了40首五言绝句,取名《辋川集》。其中《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多令人迷醉。
辋川与水陆庵被一条古道相连,于是就有了这次走古道,宿辋川,思诗佛,访古庵之行。
我们选择在辋川溶洞附近入住,是此行最妙的决定,当民宿的灯光代替了“明月松间照”,耳畔的溪流应和着“清泉石上流”,我们便不再是游客,而成了王维诗境的夜宿者。把盏诗辩,是对盛唐风雅最热烈的呼应。辋川此刻不再是一个地名,它成了一个可居可游的诗意现场。
当我们离开辋川溶洞景区(我们住的民宿就在景区之中)时,无意间把一次交通接驳变成了一次寻幽,惊喜就是这样多多。
当思绪和兴奋还停留在辋川的溪谷里时,车子却已进入富有历史故事和风景的蓝关古道,让我们却一脚就踏入了蓝关古道的秋,也算是弥补了“过秦岭去汉中”未实现的遗憾。用现在流行语说,就是平替。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熟背的韩愈名句让蓝关古道名扬天下,如今的蓝关古道已非古昔,当年“马不前”的坎坷也被新修的水泥路替代,车是可以开上去的。据说这里已经成为徒步爱好者的天堂,我们就以车代步吧。
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五次出巡,有两次走的就是蓝关古道。
路是从薛家村开始的。很快就进入了爬升盘山路,路很窄,因为不是周末,古道的车不多,如果是旅游旺季,会车时很容易产生拥堵,也许这是我们的幸运。
看着山下的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想想古人翻山越岭,时空交错,不得不感慨时代的发展。
路修的很平坦,只是弯道太多,一直爬升中,这样的路况,如果是司机新手还要慎行。路的一侧是平坦的关中平原,想象一下当年韩愈从长安出发来到这里回望时,感叹“云横秦岭家何在”的心境,别有一番滋味。
在山路的另一侧,便是高耸的秦岭,而此刻的秦岭颜色正在渐渐变色,估计一周后这里就会变红,也就会吸引更多来看红叶的游人了,那时候这条路是否还能走得通就要打问号了。
虽有公路和汽车,安全起见行进依然缓慢,想象一下当年那些被贬的文人们,或骑马或步行,一步一步的走过是何等心境。仿佛能看到他们站在垭口或回望或远眺,山风掀起他们的衣袍,他们的心绪留在了那些不朽的诗句里。
在六郎关观景台我们停下来,这里是古道的至高点。也是一处观景休息的地方,恰好遇到几位摩友也在这里休息,我们的赵兄当年也是一位骑行侠,遇到摩友自然兴奋,便主动和他们聊了起来。一位五十多的摩友告诉我们,这里穿过去就是过去的荆楚大地,通往河南、湖北。
稍事休息,我们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遇到了路边的几户人家,一位老奶奶还在路边摆起了小摊,这里一定是也必须是或者肯定是野生无污染了有机食品了。
我们停下车,在老奶奶摊上买了点当地的野生猕猴、柿子。她家猕猴桃个头很小,外观很不好看,但口感还不错,酸中带甜。
现在市场上有一种称为奇异果的水果长相和猕猴桃很相似,口感也受欢迎,价格更是比猕猴桃要贵很多。其实所谓的奇异果是真正的出口转内销的水果,其原产地就是中国。军哥说他小的时候就在山里摘野果,其中就有这种猕猴桃。
猕猴桃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中,就有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 的记载,这里的 “苌楚” 指的便是猕猴桃。到了唐代,猕猴桃逐渐成为宫廷贡品,
有资料说是 1904年,一位新西兰女教师伊莎贝尔从中国湖北宜昌将猕猴桃种子带回新西兰。这些种子在新西兰落地生根,经过当地培育与品种改良,最终成为了我们如今熟知的奇异果。
下山的路指向蓝桥,蜿蜒中我们最终到达了蓝桥, “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这是白居易经过蓝关古道蓝桥驿站时,寻觅元稹诗句时所留下的千古名篇。虽然当年的蓝桥踪迹我们不可能见到,但留下来的蓝桥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我们释怀。
在唐代,很多文人墨客被朝廷贬往南方,从长安出发,都从这里走过。张九龄、王维、杜甫、元稹、刘禹锡、···都曾在这条古道上留下痕迹,他们那些华彩篇章让这条古道不朽。蓝关古道也被就留下了“唐诗之路”美名。赵兄、军哥都是古诗爱好者,在辋川时二人彻夜不眠的诗辩。在这里也有了最终答案。
当车轮轧上了312国道平整的柏油路,每一个人心里都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一下子从厚重的史诗里被抓回到现实。让我们从一种缓慢、厚重、充满人格光辉的时空里被“抛”回现代效率的滚滚车流。
回望来路,古道已渐隐入斑斓的群山,无声无息。也许正是这份失落成为了此行的最大收获,它证明我们曾真正“进入”过历史,曾与唐代的那些诗人相遇,从王维的隐逸山水,到韩愈的孤忠悲慨,再到白居易的深挚友情…不同的触点串联起了唐诗中不同的精神维度,让诗歌从书本走入真实的山水与心境。让跟着唐诗去旅行成为现实。
从西安折返未能实现穿越太洋公路深入秦岭腹地的行程,固然留下了一丝遗憾和惆怅,但这趟重返蓝田的“平替”之旅,又何尝不是一次更精彩的旅程?当计划让位于缘分,旅行便不再是空间的移动,而是一场与永恒诗心、与不朽山川的久别重逢。我们相信,真正的“深处”,未必是地理的遥远,更是历史的纵深与心灵的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