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明珠记》
南国的暑气尚未散尽,我踯躅于广州老城的街巷间。越秀区的石板路上,每一道裂纹里都蛰伏着岁月的絮语。那些斑驳的墙垣,活像摊开的线装书,将羊城的往事一页页晾晒在烈日下。忽见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建筑,金漆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哑光——原是那赫赫有名的花园酒店。
这幢楼宇已近不惑之年,却比许多新起的高楼更显气度。1985年诞辰时,它便如一颗明珠坠入环市东路的襟怀,与淘金站的地铁吞吐声朝夕相伴。四十年人潮涨落,它倒像位历经沧桑的世家女子,纵使眼角生了细纹,通身的贵气反倒愈发沉淀得浓了。
迈进大堂的刹那,水晶吊灯投下的光晕里浮动着旧时光的尘埃。鎏金扶手上的包浆,波斯地毯暗藏的织纹,都在无声地讲述着南中国酒店业的传奇。侍者们的制服依然笔挺如初,只是那浆洗得发硬的衣领,分明比时下流行的\"管家式服务\"多了三分古意。
说来也怪,在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里,偏是这老物件最得人心。纵使珠江新城拔起无数玻璃幕墙的巨厦,老广们提起\"白金五星\"的殊荣,头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位\"老淑女\"。游客们更是将此处视若朝圣地,即便囊中羞涩,也要来饮盏茶,在鎏金框的镜前留个影,权当是沾了些许旧时风华。
我曾见一对银发夫妇在大堂咖啡厅对坐,老先生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抚过描金杯沿,忽然对老伴笑道:\"阿芳,这杯咖啡比我们结婚时还贵了三倍。\"老妇人便抿着嘴笑,眼角的皱纹里漾着三十年前的月光。这般光景,在新派酒店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怕是再难寻见了。
羊城的夏夜闷热依旧,花园酒店的廊柱间却总徘徊着丝丝凉意。想来是那些沉淀了四十载的故事在暗中生风,将历史的呼吸吹进每个过客的衣领。临别时回望,但见那鎏金的门楣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恰似老者温和的目送。
诸君若得闲来广州,不妨到这老地方坐坐。新厦虽华美,到底少了些能就着茶汤咽下的往事。愿诸君在追寻诗与远方的路上,亦能懂得欣赏这般历久弥新的风韵。生活如老茶,初尝苦涩,回味方知是岁月馈赠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