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浮着潮气,我却鬼使神差买了张去黄冈的高铁票。倒不是冲着什么网红景点,纯粹是翻旧书时看到苏东坡在黄州写的《赤壁赋》,心里痒,想看看长江边的那个小城,到底藏着多少故事。
一、初到黄冈,先见“硬气”
高铁钻进湖北地界,窗外的楼房渐渐矮下去,稻田和水塘像打翻的调色盘。出了黄冈东站,热浪裹着一股泥土味扑过来,跟上海地铁站里的空调风完全是两码事。叫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皮肤黝黑,手腕上搭条毛巾,见我是外地人,咧嘴笑:“来玩的?黄冈没啥高楼,可看的东西不少。”
车往市区开,路过一所中学,校门不大,却挂着“黄冈中学”的牌子。司机说:“晓得不?我们这儿的娃,从小就知道‘黄冈密卷’,不是被逼的,是自己憋着一股劲,要考出去,又念着回来。”他指了指路边的书店,“你看,连卖辅导书的摊子都比别处多。”
我住的民宿在老城区,房东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把祖屋改造成了客栈。屋里摆着不少旧书,还有几幅毛笔字。“我爷爷是教书的,这些书他留了一辈子。”他给我倒茶,茶叶是自家山上种的,“黄冈人啊,不管做啥,都得有点‘讲究’,教书要教出个名堂,种地要种出个滋味,连喝茶都不能含糊。”
二、赤壁底下,见“文气”
第二天去东坡赤壁,原以为是个热闹的景点,没想到藏在一片老房子中间。门票不贵,进门就是一堵刻着《赤壁赋》的石墙,字刻得深,被无数人的手摸得发亮。江边风大,吹得芦苇沙沙响,对岸的山影模模糊糊,突然就懂了苏东坡当年“大江东去”的感慨。
碰到个当地的导游,是位退休的语文老师,义务给游客讲解。“好多人以为赤壁之战在这儿,其实不是,但苏东坡说它是,它就是了。”老人说话慢悠悠的,“黄冈人不管真真假假,只要是文化里的东西,就当宝贝供着。你看这石头,这江水,年年月月,都是故事。”
下山时路过一家古玩店,店主是个老头,正蹲在门口磨砚台。“这是咱黄冈的金星砚,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他拿起一块砚台,对着光看,“你看这纹路,像不像星星?以前书生赶考,都要带一块,图个吉利。现在年轻人少有人做了,但我还在磨,一天不磨,手就痒。”
三、街头巷尾,见“活气”
在黄冈待了几天,最爱逛的是早市。十字路口的面摊前,永远围满了人。老板是个胖大嫂,手脚麻利,下面、浇汤、撒葱花,一气呵成。“来碗牛肉面!”我喊了一嗓子,大嫂头也不抬:“要宽面还是细面?辣油多放不?”旁边的食客告诉我,这碗面她卖了二十年,凌晨三点就起来熬汤,“你看她手上的茧,都是跟锅碗瓢盆磨出来的。”
晚上去江滩散步,看到一群老人在跳广场舞,领头的老太太穿得挺时髦,腰板挺得笔直。“小姑娘,来一起跳嘛!”她拉我过去,“我们黄冈人,该干活的时候拼命干,该乐呵的时候也不含糊。你看那江,白天运货,晚上就该听我们唱歌。”
临走前一天,去了趟黄冈博物馆。展品里有不少老农具,还有抗战时期的旧照片。讲解员说:“黄冈人啊,苦日子过惯了,但从没服过输。以前种地,现在搞工业,不管啥时候,都得挺直腰杆。”
四、不吹不黑,这“牛”在哪?
回上海的高铁上,我一直在想,黄冈人到底“牛”在哪?不是上海那种精致的、快节奏的“牛”,也不是北方那种粗放的、豪气的“牛”。
他们的“牛”,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真。就像黄冈中学的学生,不是死读书,是知道自己为啥读;就像磨砚台的老头,不是为了赚钱,是觉得这手艺不能断;就像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不是瞎热闹,是知道日子该有滋有味。
他们的“牛”,是藏在烟火气里的韧性。长江水涨了又落,他们守着这片土地,种地、读书、做生意,不跟别人比高楼大厦,就比谁把日子过得实在。就像苏东坡当年被贬到这儿,没消沉,反而写出了千古文章——黄冈人啊,不管遭啥境遇,都能在土里刨出点希望来。
现在想想,上海有上海的繁华,黄冈有黄冈的劲道。这劲道,不是喊出来的,是一代代人低头做事、抬头看天,慢慢磨出来的。下次再去黄冈,得带上一本《赤壁赋》,在长江边读一读,看看能不能读出点黄冈人骨子里的“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