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蹄第一次踏碎连环湖冰封的寂静,“咯吱”一声脆响自雪壳下传来,仿佛整个冬天的秘密,都在这一脚下苏醒了。
我从未想过,在黑龙江苍茫的冬日,能闯入如此一片驭风而行的天地。自驾穿越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的无垠雪原,目的地并非某个具体的景点,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只有跨上马背,在蒙古高原的余脉湖畔才能抵达的、属于骑士的酣畅。
“连环湖”这个名字,在夏天是关于潋滟水光的想象,在冬天则是一首雄浑的固体诗篇。十八个湖泊如散落的明珠被冰雪串联,冻成一块巨大无瑕的琉璃。
湖面与岸边的雪原彻底模糊了界限,目之所及,唯余一片铺天盖地的纯白。风是这里唯一的画家,在雪地上吹出波浪般的纹理,而我的到来,是为了成为画中一道奔跑的墨迹。
湖边马场的主人,一位脸庞烙着风霜痕迹的蒙古族大叔,牵来了我的伙伴——一匹毛色光亮的棕色蒙古马。它的眼神温顺而沉静,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团。“抚摸它,让它熟悉你的气味,”大叔的汉语带着朴实的腔调,“在草原上,马不是工具,是朋友。”
这简短的仪式感,瞬间将普通的旅游体验拔高。接过缰绳的刹那,我接过的仿佛是一份古老的契约:此刻,我不再是岸上的旁观者,我将以这片土地传承千年的方式,去阅读它的广阔。
在教练的扶助下翻身上马,世界陡然变得不同。视野被拔高、推远,连绵的雪丘与蜿蜒的湖岸线以更宏伟的画卷展开。
马儿开始慢步,沿着专设的雪地廊道前行。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马蹄踏入深雪时那一声声厚实的“咯吱——咯吱——”,规律如大地的心跳。这声音纯净至极,足以洗刷都市带来的所有喧嚣。我靠近冰湖边缘,看见湖面并非光滑如镜,冰层之下封冻着亿万道气泡构成的奇幻轨迹,那是属于冬天的、静止的星河。
适应了马背的节奏后,教练一声轻快的吆喝,轻夹马腹,马儿领会了意图,开始加速小跑。
那一瞬间,所有的寒冷都被点燃了!
风猛然掠过耳畔,呼啸着变成一首激昂的进行曲。前方的雪原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我涌来。身体随着马的步伐起伏,每一次腾跃,心也跟着冲向云端。驰骋的快感是如此原始而强烈,它驱散了物理上的低温,在胸腔里点起一团熊熊的火。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横扫草原的历史身影,他们所依仗的,正是此刻我胯下所感受到的、这份无坚不摧的澎湃力量。尽管我的“驰骋”在真正的骑手眼里仅是漫步,但那份于天地间掌控方向、御风而行的自由,已然让我心潮澎湃。
骑行将尽时,正逢黄昏。西斜的太阳为无边的雪原镀上一层稀薄的金粉色。马儿载着我,在湖岸剪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疲惫感袭来,却是一种通透的舒畅。我轻抚马颈温暖的皮毛,它耳朵微微转动,似在回应。此刻,人与马,客与自然,在杜尔伯特最温柔的暮光里,达成了无声的和解。这不再是体验项目,这是一次短暂而真实的“成为”——成为这片土地上,一个与马为伴、与风同行的灵魂。
我的旅程恰逢其时。2025黑龙江“冷水鱼·冬捕季”暨连环湖第九届冰雪渔猎那达慕在湖畔盛大开幕。这意味着,我看到的风景不仅是“祭湖醒网”的神秘仪轨、万鱼腾跃的壮观场面,还有那达慕大会上力与美的竞技。
这里的冬天,是“泡”(雪地温泉)、“骑”(雪地骑马)、“观”(冬捕盛景)、“品”(全鱼盛宴)交织的立体诗篇。
离开时,我回头望去,连环湖重归宁静,仿佛未曾有人打扰。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肩颈残留着驰骋时的肌肉记忆,耳中仍有风声回响。
杜尔伯特的冬天,用它最凌厉也最慷慨的方式告诉我:极寒的尽头,不是瑟缩,而是被无限天地激发出的、滚烫的生命力。当你跨上马背,踏碎第一片雪壳,你便不再只是路过风景的旅人。你是闯入者,是参与者,是借用马蹄的韵律,在茫茫白色中,为自己写下一行自由注脚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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