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沂啰嗦
饱览了灰卜岭的山光水色,若不趁热嘬上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鱼头,那简直比逛故宫没看太和殿、游西湖没登雷峰塔还亏得慌——相当于给旅途留了个天大的遗憾,回家都得拍大腿后悔。这灰卜岭的鱼头,可不是寻常河鲜湖味,那是会宝湖的“顶流明星”,是当地饮食文化的“形象代言人”,没吃过它,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真正来过灰卜岭。
这鱼头的本尊,是鳙鱼的脑袋。鳙鱼这家伙计,俗称胖头鱼,光听名字就自带喜感——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颗圆滚滚、沉甸甸的大头,活像个满腹经纶却不善言辞的老学究。灰卜岭的胖头鱼,那更是鳙鱼中的“卷王”,常年在会宝湖的清冽湖水中“修身养性”,吃的是天然浮游生物,喝的是山涧渗透的泉水,日子过得比人还滋润。也正因如此,它们的脑袋长得格外“有分量”:沉甸甸的仿佛装了一肚子人生哲理,掂在手里能感受到实打实的厚重感;鱼皮光滑锃亮,泛着健康的胶质光泽,用手轻轻一按,软乎乎的还能弹回来,那厚度堪比小姑娘脸上的胶原蛋白面膜,一看就知道是“营养过剩”的主儿。
那地界上专营鱼头的馆子不算多,但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独门秘籍”。我们去的这家店,门面不算起眼,门口挂着块黑底金字的木匾,写着“会宝湖鱼头王”,字里行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进店一看,大堂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中央都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巨大的瓷盆,盆里的鱼头冒着腾腾热气,香气顺着空气的缝隙往鼻子里钻,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鼓。菜单上的鱼头分得明明白白,就三类:48元的“入门级体验款”,68元的“进阶级享受款”,还有86元的“豪华级至尊款”。同行的哥们一拍桌子:“来都来了,必须上顶配!破费几十块钱事小,错过了灰卜岭鱼头的‘光辉思想’事大!”这话深得我心——想想看,到了会宝湖却没爬灰卜岭,顶多算留了点小遗憾;但到了灰卜岭却没吃成大鱼头,那简直是白来一趟,回去都没法跟朋友吹嘘“我见过会宝湖的真面目”。
选鱼头的过程,堪称一场小型“选美大赛”。后厨门口的大水缸里,养着十几条待宰的胖头鱼,每条都精神抖擞,尾巴甩得啪啪响。老板手里拿着个抄网,笑着让我们自己挑:“这鱼啊,跟人一样,越沉稳的越好吃。你们看哪个顺眼,哪个就是今天的‘头牌’。”我们几个脑袋凑在水缸边,跟评委似的来回打量。有的鱼性子急躁,见人就往缸壁上撞,一看就是“毛躁小子”;有的鱼缩在角落,只偶尔摆摆尾巴,显得含蓄内敛;还有一条鱼,独自在水缸中央慢悠悠地游着,眼神(如果鱼有眼神的话)深邃,姿态沉稳,仿佛在思考“鱼生的意义”,活脱脱一个“深沉大叔”。“就它了!”我一指这条“哲学鱼”,老板哈哈大笑:“有眼光!这鱼在缸里待了三天,天天都这副沉思的模样,肉质肯定紧实!”
选好鱼头,老板手脚麻利地称重、处理,我们则跟着服务员往包间走。包间不算奢华,但窗明几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远处的会宝湖,波光粼粼的湖水倒映着灰卜岭的青山,风一吹,带着湖水的湿润和草木的清香,别提多惬意了。刚坐下,服务员就端上了一盘炒瓜子和一壶山泉水,瓜子是本地特产的葵花籽,颗粒饱满,咸香入味;山泉水清甜甘冽,喝一口下去,旅途的疲惫瞬间消了大半。我们几个天南海北地乱侃,从国际局势聊到家长里短,从灰卜岭的传说聊到各自的吃货经历,话题跳得比兔子还快,不知不觉间,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就在我们聊得正酣时,包间门被推开了,服务员端着一个巨大的瓷盆走了进来,那盆的尺寸堪比洗脸盆,热气腾腾的白雾顺着盆沿往上冒,裹挟着浓郁的鱼香,瞬间霸占了整个包间。“您的灰卜岭大鱼头来咯!”服务员吆喝一声,将瓷盆稳稳地放在桌子中央。我们几个瞬间噤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盆鱼头上——只见半个巨大的鱼头被从中剖开,平放在盆里,如同一个被打开的智慧宝库,又像是一本摊开的哲学典籍,等待着我们去“品读”。鱼皮呈现出诱人的颜色,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浇汁,油光锃亮,葱花和红椒丝点缀其间,既好看又提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肉。那鱼肉简直嫩得不像话,仿佛一碰就会碎掉,放进嘴里轻轻一抿,鲜香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没有一丝一毫的土腥味,只有纯粹的湖鲜本味。鱼肉藏在鱼骨之间,需要小心翼翼地挑出来,每一口都带着“寻宝”的乐趣。再看那鱼骨上的胶质,晶莹剔透,滑溜溜的,用筷子一挑就能拉出彩带般的丝,放进嘴里,软糯丰腴,满口都是胶原蛋白的香气,仿佛在吃天然的“美容膏”,连皮肤都在偷偷“吸氧”。最让人惊喜的是鱼鳃旁边的“鱼云”——那是鱼头最精华的部分,质地柔软蓬松,像云朵一样轻盈,又像果冻一样滑嫩。用筷子拨开鱼鳃甲,那一团白白嫩嫩的鱼云就露了出来,带着淡淡的清香。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鲜嫩的滋味在口腔里久久不散,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回味。这鱼头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是藏着美味的富矿,鱼肉鲜甜、鱼胶软糯、鱼云嫩滑,每一口都有不同的惊喜,让人越吃越上瘾。
吃鱼头,怎能没有白酒作伴?举凡品饮水鲜,白酒都是恰如其分的“灵魂伴侣”。鱼头是凝固的水,带着湖水的清冽与温润;白酒是液体的火,藏着粮食的醇厚与热烈。这一冷一热、一水一火的碰撞,简直是味觉上的“天作之合”。倒上一杯地方名酿兰陵美酒,抿一口下肚,辛辣的酒香瞬间唤醒味蕾,再夹一块鱼肉,鲜香的滋味被放大了好几倍;吸一口鱼胶,软糯的口感搭配着酒香,层次丰富得让人叫绝。就这样,吃鱼、喝酒,喝酒、吃鱼,筷子在瓷盆里翻飞,酒杯在手中传递,原本还斯斯文文的几个人,不多时就“原形毕露”:有的埋头苦干,专注于鱼肉和鱼胶的“歼灭战”;有的一边吃一边咂嘴,嘴里还念念有词“太好吃了,简直神仙味道”;还有的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拿着筷子,眼睛死死盯着盆里的鱼头,生怕别人多夹了一块。那吃相,说是“浠里哗啦”都算是文雅的,活脱脱一群许久没开荤的“馋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盆里的鱼头已经被我们“剿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鱼骨。我抹了抹嘴,不由得发出感慨:“食之美味,天上有凤翅,水下有鱼头。这话真是一点不假!这灰卜岭的大鱼头,简直把‘鲜’字发挥到了极致,以后再吃别的鱼头,估计都要觉得索然无味了。”哥们深以为然,举着酒杯附和:“可不是嘛!这鱼头吃的不仅是味道,更是一种心境。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跟三五好友一起,啃着鱼头喝着酒,人生一大乐事啊!”要说吃鱼头的精髓,那必须得有一种“打劫主义”的精神。鱼头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趁热吃”,一旦凉了,鱼肉就会变得紧实发柴,原本被热气压制的腥气也会卷土重来,那对味觉的蹂躏,简直是万劫不复。所以,吃鱼头不能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必须得快、准、狠:筷子一伸,瞄准目标,夹起就往嘴里送,动作要快,姿势要帅,以“歼灭战”的姿态,对鱼头进行摧毁性的“打击”。嘴巴里的鱼肉还没咽下去,眼睛就要盯着下一块“战利品”,手里的筷子已经蓄势待发,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别人抢走。这种“狼吞虎咽”的吃相,在平时可能会被人笑话,但在灰卜岭的鱼头桌前,却是对这道美味最大的尊重。至于灰卜岭大鱼头的秘制大法,我们几个猜了半天也没猜透。从口感来看,鱼肉保持着极致的鲜嫩,没有一丝多余的调味,大概率是先清蒸后浇汁。这种做法,简直是对鲜鱼头的“最高礼遇”——蒸能最大限度地锁住鱼肉的水分和本味,让每一口都能尝到最纯粹的湖鲜;而浇汁则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既不会掩盖鱼肉的鲜甜,又能增添风味,让味道更加丰富。反观其他做法,煮鱼头虽然汤鲜味美,但鱼肉经过长时间炖煮,难免会变得松散,失去了原本的紧实口感;煎鱼头再焖制,虽然有酱油或豆豉的提味,香气浓郁,但鱼肉的鲜味被厚重的调料掩盖,总觉得少了点“本真”。我想,这些做法对于灰卜岭的厨子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都是烹饪鱼头的常规操作。但为什么他们偏偏选择了蒸制浇汁的做法呢?我私下里琢磨,或许可以用哲学来解释:煮鱼头和煎鱼头,就像是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用繁琐的工序和厚重的调料,束缚了鱼头的“天性”;而灰卜岭的蒸制浇汁,则像是阳明心学的“致良知”,尊重食材的本味,让鱼头的鲜美自然流露,这才是烹饪的“王道”。
如今,灰卜岭大鱼头早已成了会宝湖的金字招牌。如果说灰卜岭的翘嘴鱼是饮食界的“婉约派”,精致细腻,需要细品慢尝;那么灰卜岭大鱼头就是妥妥的“豪放派”,大气磅礴,让人酣畅淋漓。一场会宝湖之旅,若是以一盘翘嘴鱼开篇,再以一个大鱼头收尾,那简直是完美无缺——婉约与豪放交织,细腻与大气碰撞,味蕾在不同的风味之间穿梭,这场旅途才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我吃故我在。在啃食鱼头的过程中,我仿佛也读懂了它的“思想”:不必刻意追求复杂的调味,本真的味道才最动人;不必强求精致的姿态,酣畅淋漓才是生活的真谛。这颗在会宝湖的湖水中“沉思”了千年的鱼头,见证了时光的流逝,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最终以最纯粹的姿态呈现在我们面前,用鲜美的滋味告诉我们:生活就像这鱼头,褪去浮华,回归本真,才能品尝到最动人的美好。
离开的时候,车子驶离灰卜岭,窗外的青山绿水渐渐远去,但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鱼头的鲜香,嘴里还回味着鱼肉的鲜甜。我知道,这场与灰卜岭大鱼头的邂逅,已经成了我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或许以后,我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鱼头,但灰卜岭的那一口鲜,那一份酣畅淋漓,那一种与哲学碰撞的奇妙体验,注定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毕竟,不是每一条胖头鱼,都能长出如此有“思想”的脑袋;也不是每一场旅途,都能遇到这样让人念念不忘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