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敦煌学者赵声良杭州开讲“我与敦煌学” 40年守护求索

只因代代相传的赤诚 本报记者 宋浩

1984年，20岁的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生赵声良，瞒着父亲从北京乘坐绿皮火车直奔敦煌工作。

2025年10月20日，敦煌研究院前院长、敦煌学专家赵声良教授做客杭州“遇见大家”文化讲坛，于“西湖遇见敦煌”书香艺术空间与读者分享了他与敦煌学的故事。

赵声良是敦煌学领域的著名学者，研究方向涵盖中国美术史与佛教美术，尤精于敦煌壁画。他著有《敦煌壁画风景研究》《敦煌艺术十讲》《敦煌石窟美术史》等，积极推动敦煌文化在全球的传播。

活动现场挤满了听众，座位不断添加，排到了门口。提问环节问题接连不断，活动持续到下午四点半才结束。

本报记者 宋浩

一篇报道，改变他的人生

北京高材生的西行选择

赵声良出生于云南昭通，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受父亲影响，赵声良从小喜爱书画，也读过不少与敦煌相关的书籍，包括同乡前辈、敦煌学大师姜亮夫先生所著的《敦煌：伟大的文化宝藏》。

大三时，《中国青年报》刊登了对敦煌文物研究所（敦煌研究院前身）所长段文杰的专访。段文杰提到，敦煌研究亟需年轻人才。

赵声良心想：我为何不去敦煌？他随即写信给段文杰，不久便收到热情洋溢的回信：“我们这里正缺人才，大学生来当然欢迎！”

一年后，赵声良大学毕业。父亲希望他回云南老家，得知儿子想去敦煌，十分不悦，多次写信劝阻：“敦煌地处沙漠，条件艰苦，连水都缺，不要一时冲动。家乡云南同样需要人才。”

拿到毕业派遣通知后，许多同学先回家探亲。赵声良却担心，一旦回家可能改变主意。于是，他背着行李从宿舍直奔敦煌，入职敦煌文物研究所。安顿下来后，他才写信告诉家里。临近春节，手续办妥后，他才安心回云南探亲。父亲见事已至此，只好作罢。

抵达敦煌，樊锦诗去接他

与老鼠为伴的泥土房经历

赵声良抵达敦煌县城，时任副所长樊锦诗坐着所里最高级的一辆旧式北京吉普去接他。到达莫高窟后，樊锦诗带他去宿舍，那里由清代寺庙改建而成，上世纪40年代常书鸿等人创办研究所时沿用，后来樊锦诗等人也曾住过。

第二天清晨，赵声良才看清这间屋子：墙壁和地面都是泥土砌成。天花板用报纸糊着，有几个破洞。一天晚上一只老鼠从洞中掉下，钻进了他的被窝。

秋天的莫高窟很美，但第一个冬天却难熬。赵声良和室友都是南方人，火炉常到半夜就熄了。后半夜气温降至零下十七八摄氏度，不便频繁起身生火，他们只好把所有衣服都穿上。早晨醒来，鼻孔边都结了冰碴。

一年半后，新的公寓楼建成，赵声良等年轻人搬进单身公寓，用上了暖气。他是最后一批住在那排平房的敦煌人。如今，这些平房已改建为敦煌研究院院史陈列馆，展示着自常书鸿以来，几代研究院同仁八十余载的无私奉献与艰辛创业。

壮丽壁画，让他沉浸其中

缺乏基础小白的晋级之路

当时，敦煌研究所刚创办《敦煌研究》杂志不久。因中文系毕业，赵声良被分配到杂志编辑部。如今该刊已成为顶级学术期刊，但创刊初期一年仅出一期，编辑部除一位主任外，只有赵声良一名成员。

编辑工作的经历同样难忘。编辑部在敦煌，印刷厂却在天水。每次出刊，他们几乎横穿甘肃：先从敦煌到129公里外的柳园车站，再乘25小时火车抵达天水。那趟从乌鲁木齐发出的列车，在柳园站很难买到卧铺或坐票，常常得站一整夜。

敦煌最吸引赵声良的当然是壁画，每一个洞窟都令他震撼：远比画册上更为壮丽！那段日子，他每日沉浸于壁画之中。

敦煌文化涵盖历史、文学、语言、艺术等多个领域，缺乏壁画研究基础的赵声良便向段文杰等老专家请教。在担任编辑期间，赵声良也通过誊抄学者投稿，积累了大量知识。

1996年，赵声良被派往日本访学。两年结束后，他深感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唯有正式入学才能系统提升。1998年，他自费考取日本成城大学研究生，师从著名学者东山健吾。

东瀛求学，他有了新发现

重回敦煌研究的接力守护

在日本敦煌学界，赵声良结识了不少前辈学者，如东京大学的池田温教授。一次研究会上，赵声良报告了对敦煌壁画中有关树木的分析。几天后，他收到池田温托人转交的一大纸袋，里面是一厚叠复印资料，正是他当时急需的文献。

2003年博士毕业回国后，多所高校和研究机构向赵声良伸出橄榄枝。时任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与赵声良进行了一次长谈，当时并未强求他回来，而是谈到敦煌石窟保护事业与人才培养的迫切。

从常书鸿、段文杰到樊锦诗，几代敦煌人守护于此。赵声良被这份代代相传的赤诚精神所感动，决定留在敦煌，接下接力棒。

赵声良带着新的视角重新投入敦煌石窟的研究，参与《敦煌石窟全集》26卷中最后一卷《再现敦煌》的编纂。之后二十多年来，赵声良陆续完成《敦煌石窟艺术简史》《飞天艺术——从印度到中国》《敦煌艺术十讲》等著作。如今，他仍在继续撰写《敦煌石窟美术史》隋代至元代的四卷。

赵声良四十年来始终与敦煌紧密相连，从美术史角度研究敦煌艺术：从莫高窟早期壁画的朴拙灵动，到唐代飞天的雍容飘逸，再到五代宋初的细腻写实，他将敦煌美术置于中国美术史的宏大视野中，从敦煌一隅观照中华文明。

侧记

年轻时不愿意花功夫

老的时候就没机会了

文化讲坛现场活动持续2个多小时后，互动环节最后一个问题抛来：40年前，你选择从北京去敦煌，由此确定了一生的方向。你对今天的青年人选择专业和人生方向有何建议？

赵声良想了想说，去大城市也罢，去小地方也好，选择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取决于我们的理想，关键在于要干什么。

“我希望告诉年轻朋友们，不管理想是什么，不管在哪里，都要坚信这一点：一定得付出努力才能取得成功。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要舍得花功夫，如果年轻的时候都不愿意花功夫，老的时候就没机会了。”赵声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