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到福清,先被那股“海腥味”裹了个严实
从上海虹桥站坐高铁到福清,四个多小时的车程,窗外的风景从林立的写字楼渐次变成了连绵的丘陵。出了站,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像上海外滩的风带着些精致的水汽,这里的风更野,带着点鱼露和海蛎的腥甜,直往人鼻子里钻。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抬头看见站牌上“福清”两个字,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陌生水域的鱼,得重新学学怎么呼吸。
在上海,街道两旁是修剪整齐的梧桐树,行人走路带风,连说话都透着一股“效率至上”的精明。可福清不一样,马路边种着高大的榕树,气根垂下来,像老神仙的胡须,慢悠悠地晃着。我打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哥,操着带闽南语腔调的普通话,一开口就问:“小妹,来福清玩啊?吃了没?先带你去吃碗滑蛏汤?”那热络劲儿,像跟你认识了几十年,完全没把我当外乡人。
二、走进老城区,发现房子都“长了牙”
我住在福清老城区的一家民宿,推开窗就能看见成片的古厝。这些房子跟上海的石库门不一样,石库门讲究的是精致紧凑,而福清的古厝透着一股“霸气”。墙体多用花岗岩砌成,斑驳的墙面像被岁月啃过似的,屋顶是翘起的燕尾脊,两头高高扬起,像长了尖牙,当地人说这叫“出砖入石”,既防风又美观。
有天傍晚,我在利桥古街瞎逛,看见一位阿婆坐在自家门口择菜,面前摆着一堆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小海蛎。我凑过去搭话,阿婆顺手抓了把海蛎往我手里塞:“小妹,尝尝,鲜得很!我们福清人做饭,离不了海里的东西,就像你们上海人离不了酱油膏。”她说话时,嘴角带着笑,眼角的皱纹像古厝屋檐下的瓦当,一圈圈都是故事。
街角有间老茶馆,门口支着口大铁锅,煮着花生汤。我进去坐了坐,发现喝茶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慢悠悠地呷着茶,用福清话聊天,声音不高,却透着股闲适。旁边桌有个大叔,看我是生面孔,主动递过来一碟光饼:“尝尝,我们福清的光饼,配茶正好。以前出海的人都带着,耐饿。”在上海,很少有人会在茶馆里这样随意地跟陌生人搭话,大家更习惯捧着咖啡各自看手机。
三、吃饭时才懂,福清人的“鲜”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福清待了几天,最大的感受是:这里的人把“鲜”字吃出了花。上海人讲究本帮菜的浓油赤酱,而福清人对“鲜”的追求,近乎执拗。
那天去农贸市场,看见摊位上摆满了叫不出名字的海鲜:巴掌大的虾蛄、泛着蓝光的小管、壳上带花纹的花蛤。有个大姐正在处理海蛎,她手法极快,一刀撬开壳,饱满的海蛎肉“噗”地掉进碗里,汁水清亮。“小妹,买回去煮面吃,鲜得你舌头都要掉下来!”她嗓门洪亮,脸上带着海水晒出来的红。
我在一家老字号吃了碗杂烩汤,里面有海蛎、蛏子、花蛤,还有一种叫“鱼丸”的东西,咬开才发现里面包着肉馅,汤汁瞬间在嘴里炸开。同桌的本地大叔看我吃得香,笑着说:“我们福清人请客,桌上没几道海鲜,那叫没面子。以前穷的时候,出海打渔回来,哪怕只捞到几个小海蛎,也要煮锅汤,一家人围着喝,鲜气就是日子的盼头。”
还有一次,在朋友家吃饭,阿姨端上一盘蒸鳗鱼,鱼肉细嫩得像豆腐,蘸着姜末醋吃,一点腥味都没有。“这鳗鱼是自家养的,鱼塘就在屋后,现杀现蒸,才够鲜。”阿姨说这话时,眼神里透着满足,好像这盘鱼不是菜,而是自家孩子的成绩单。在上海,很少有人会这么隆重地对待一顿家常菜,更多是追求便捷和精致。
四、跟福清人聊天,发现他们心里都装着一片海
在福清遇到的人,不管是出租车司机、茶馆大叔,还是民宿的老板娘,聊天时总会提到“出海”“南洋”。后来才知道,福清是著名的侨乡,很多人祖辈都下过南洋,骨子里带着闯荡的劲儿。
民宿老板娘的父亲年轻时就去了印尼,“那时候穷啊,揣着几个光饼就坐船走了,一去就是十几年。”她指着墙上挂着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西装,站在异国的街道上,眼神里既有漂泊的艰辛,也有对家的眷恋。“现在条件好了,可福清人还是喜欢往外闯,不管是去国外做生意,还是在国内打拼,都像海里的鱼,闲不住。”
有天晚上,我在滨江公园散步,看见几个年轻人坐在台阶上弹吉他,唱的是闽南语歌曲。他们看见我,热情地招手:“大姐,过来坐会儿!”一聊才知道,他们刚从国外回来创业,“在外面待久了,还是觉得家里好,空气里都是海的味道。”其中一个男生说,他在阿根廷开了家福清菜馆,专门做给华侨吃,“他们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鲜气。”
这种对“根”的眷恋,跟上海很不一样。上海是移民城市,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更习惯往前看;而福清人不管走多远,心里都拴着一根线,线的那头是老厝的燕尾脊,是菜市场的海蛎味,是阿婆手里的光饼。
五、离开时才明白,不同不是隔阂,是另一种活法
在福清待了半个月,临走那天,民宿阿姨塞给我一包晒干的海蛎干:“带回去煮面吃,想我们了就来。”出租车司机大哥又问:“小妹,下次来带你去吃海蛎饼,比这次吃的那家更地道!”
坐在回上海的高铁上,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榕树和大海,突然觉得福清人就像他们爱吃的海蛎——外壳粗粝,里面却藏着鲜美的软肉。他们不像上海人那样讲究精致和效率,却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和热络劲儿;他们把“闯世界”和“念家乡”揉在一起,活得像海浪,既有向外奔涌的力量,也有回头拍打岸边的温柔。
在上海,我们习惯用“效率”和“距离”来丈量生活,而福清人用“鲜气”和“人情”把日子过得像一碗热腾腾的杂烩汤,各种滋味混在一起,却透着实实在在的暖。这世上的活法本就不同,没有好坏,只是像榕树的气根和石库门的雕花,各有各的生长姿态,各有各的故事罢了。
到站时,上海的风还是那么“精明”,可我包里的海蛎干散发着淡淡的咸香,好像在提醒我:有些不一样,不是隔阂,是让这世界变得更有意思的理由。下次再去福清,得让司机大哥带我去吃最地道的海蛎饼——哦对了,不能说“最”,那就说“更地道的”?不,还是说“那家藏在巷子里的”吧,福清人喜欢的,本就是藏在烟火气里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