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上海弄堂长大的 “土著”，总觉得城市就该是陆家嘴的玻璃幕墙映着咖啡杯的光影。

直到跟着朋友踏入周口 —— 这座被称为 “羲皇故都” 的豫东城市，才发现黄土地上的烟火里，藏着能把八千年文明嚼碎了咽下去的实在劲儿。

有些地方的厚重，是能从舌尖烫到心尖的。

一、在太昊陵，摸得到的文明刻度

原以为太昊陵就是座普通陵园，可跨进棂星门那刻，神道两侧的古柏让我愣住了 —— 树干粗得要两个人伸开手臂才能围住，树皮上的裂纹像极了甲骨文的笔画。

陵区里有个扎 “泥泥狗” 的摊位，老艺人手里的秸秆三缠两绕，就变出个长着鸟头的泥娃娃，眼睛是用红豆嵌的。“

周口博物馆的贾湖骨笛展柜前围满了人。这支八千年前的骨笛躺在防弹玻璃里，笛身上的七个小孔磨得发亮。

讲解员敲了敲展柜旁的音响，里头飘出用骨笛复刻的《小白菜》旋律，音色尖细得像能穿透时空。“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可吹奏乐器，” 她指着说明牌，“2024 年还上过央视《国家宝藏》。”

二、胡辣汤里煮着的中原脾气

上海人总笑北方人 “一碗面吃天下”，可周口的早餐摊让我闭了嘴。

逍遥镇那家胡辣汤店，铝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羊骨汤混着胡椒香，飘得半条街都是味儿。

我学着本地人把油馍头掰成小块泡进去，刚咬一口，酸辣味就顺着喉咙往天灵盖冲，旁边桌的大爷看我辣得直吸气，递过一瓣糖蒜：“妹儿，配这个！”

邓城叶氏猪蹄的老店在巷子里，下午三点就排起长队。老板捞起刚出锅的猪蹄，红亮亮的皮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用筷子一戳，皮肉直接裂开。

我蹲在小马扎上啃蹄筋，胶质粘得嘴唇都张不开，隔壁桌的大姐见我手忙脚乱，笑着递来张餐巾纸：“他家卤汤用了三十多种香料，熬了五代人嘞。

”

三、沙颍河边的古今拼图

傍晚的沙颍河像块揉皱的金缎子，河面上货船慢悠悠开过，船尾拖着长长的波纹。

对岸的关帝老街亮起灯笼，穿汉服的小姑娘举着 “老子出关” 奶茶跑过，裙摆扫过咖啡馆的玻璃门。

河边有座 “三鱼同首” 的雕塑，三条鱼共用一个鱼头，本地人说这是沙河、颍河、贾鲁河交汇的意思，我摸着雕塑冰凉的石头，突然发现鱼眼是用关帝庙铁旗杆的残片嵌的。

在河边散步时，遇到个遛鸟的大爷。他指着河对岸的高楼说：“那边以前是漕运码头，现在改成公园了。”

鸟笼里的画眉叽叽喳喳叫着，大爷晃着笼子哼起越调，调子跟我奶奶哼的沪剧竟有几分像。

原来不管黄浦江还是沙颍河，人们哼给自己听的调子，都是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

四、藏在褶皱里的热乎气

在周口租汉服时，老板娘看我摆弄不好披帛，直接过来帮我系了个蝴蝶结：“你这身形适合配窄袖，” 她从抽屉里翻出把竹柄团扇，“拿着，拍照上镜。”

临走时硬塞给我一包洛神花：“泡水喝，败火。” 这热络劲儿，跟上海裁缝店阿姨量尺寸时的仔细劲儿，倒有几分像。

最难忘的是在沙颍河渡口迷路，正对着导航犯愁，骑电动车的大叔停在我旁边：“去哪儿？” 我说要去租自行车，他直接让我坐后座：“顺路！”

到地方后，他从车筐里掏出两把黄花菜：“自家种的，回去炒蛋香。” 攥着还带着露水的菜，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给我塞栀子花的样子。

回上海的高铁上，我看着窗外飞跑的麦田，包里还装着大叔给的黄花菜。

周口这地方，不像上海有那么多玻璃幕墙，但它把八千年的故事都熬进了胡辣汤里，揉进了猪蹄的胶质里，连陌生人递过来的一把菜，都带着土地的热乎气。

这大概就是本地人说的 “中”—— 实在，不飘，一口下去，都是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