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因为我们现在到哪里都带电,使得我们的旅行也变得复杂,变得疲于奔命。
现在出门旅行,基本上都是带电旅行。因为我们的含“电”量之高大概是之前的人难以想象的,且不说那些风驰电掣地驾驶名为“新能源”实为“电池车”出行的朋友,只说手机充电器或者充电宝,应该就是每个人出门时最必不可少的东西了。这不仅因为开车或看风景时需要用手机导航,订旅馆买各种门票需要手机扫各种二维码,还因为现在几乎要随时随地拍照打卡,耗电量自然惊人。可能正因为这样,我们总是感觉到手机的电池不够用,其实再大的电池,再多的电,也不够用。
可过去旅行,却几乎不带“电”。
我记得小时候出去春游带好零食和水壶就行了,而当时出游坐的学校包的公交公司的大客车也还都是“油车”,车一发动车厢里就充满了呛人的油烟味,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旅行的味道。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念大学时和同学出去玩最多带个相机,可那时的相机都是机械的,从装胶卷到调焦距都是手动,而每次按下快门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的时候,似乎都在听最美好的音乐。也许,那时身上唯一带“电”的东西就是刚刚出现的时髦的电子手表了。
如今,短短三十年过去,不仅旅行,就是每天普普通通的出门不带电都不行了,现在到哪里可以不开电车,也可以不带电脑,可谁敢不带手机呢。当然,今天我们可以带电旅行也是一种进步。而电的发明和使用也是人类继蒸汽机发明之后又一个巨大的进步,当年,身处电力开启的新时代的美国诗人惠特曼就对电推崇不已,他的诗《我歌唱带电的身体》(I Sing the Body Electric)就用电来加持人的身体,显得既酷又高级。如果说惠特曼赞赏的“带电的身体”还只是比喻的话,今天则变成了现实,我们的身体真的成了“带电”的身体。
可也许正因为我们现在到哪里都带电,使得我们的旅行也变得复杂,变得疲于奔命。我每次出门前总是思前想后到底要带哪些充电器,因为总想随时随地写作,也很害怕突然单位要填什么表格,所以总是带着电脑,这就需要带电脑充电器,有时决定不带电脑,可因为又想看书,就带着iPad,这就又要带iPad的充电器,有时还得考虑带数码相机的充电器。
这都还好,因为现在我们无时无刻不带着手机,又身处移动互联网的时代,使得我们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都有电话和信息找得到我们。但这些还没什么,最要命的是现在我们旅行的目的地似乎并不是线下的风景,而是不知何时变成了线上的朋友圈。我们眼前看到的风景的存在也不再是“最高”的存在,它们存在的目的也似乎只是为了让我们拍照打卡之后发到朋友圈,让其“显现”或“显影”出来。有时想,李白如果今天再登临黄鹤楼,可能要感叹的不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而是“眼前有景道不得,朋友圈里有照片”啦。
可我们旅行的真正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暂时摆脱自己忙碌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有个机会沉浸在别样的风景和别样的人群,而不期然忘记自己的烦恼吗?如果我们旅行的目的最后只是为了得到朋友圈的点赞,那岂不是又让自己回到了忙碌且烦恼的世界。我想起在电吉他等电声乐器流行后,歌星们的演唱会都成了“插电”演出,后来大家出于怀旧而开始举办“不插电”(Unplugged Concert)的演唱会,让人重温木吉他等乐器的特有的音质,给人一种美好而难忘的享受。
那么,我们现在出去旅行,不妨也来一次不插电旅行呢?
让我们把各种电器放在家里,让我们把眼睛从朋友圈挪开,让我们把手机关掉,用眼睛而不是手机来看我们经过的风景,我们的旅行是不是会变得更有意思,也更像旅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