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行思
程佐胜||湖南
我去巴黎的那几日,天总是灰蒙蒙的。
清晨七点,我们的大巴从郊区出发。三十公里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两车道的路窄窄的,塞满了车。路旁停着许多小小的汽车,听说这是郊区居民常用的代步车——这里的房子也不便宜,一平米要四万人民币左右。同行的胡导摇摇头说:“巴黎的路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政府想拓宽,钱都批不下来。”
车子终于挪进城里。协和广场我是知道的,历史书里见过许多次。可眼前的景象却有些出人意料——广场一角搭着临时的滑板场,围栏把空间割得零零碎碎。那座著名的埃及方尖碑还在,但周围建筑的墙皮有些剥落了,石膏雕花也蒙着尘。为了今年的奥运会,这里匆忙装扮着,却掩不住岁月的疲惫。
荣军院的金顶在阴天里依然闪着光。拿破仑就安息在那里。可广场的长椅上,裹着旧毯子的人蜷缩着,与来往的游客像是两个世界。胡导轻声说:“巴黎的福利撑不住了,连修圣母院的钱都凑不齐。”
这话很快在圣母院前得到了印证。脚手架已经搭了六年,塔吊静静立着,被火烧黑的石墙还没修复。我们只能隔着围栏,望见那扇残缺的玫瑰花窗——色彩还是美的,只是缺了一角。
上蒙帕纳斯大厦看全景,手机信号却时断时续。想传张照片到网盘,竟要等上一个小时。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用2G网络的时候。胡导苦笑着说:“巴黎人把这209米的高楼当宝贝,可放在深圳,它连前五十都排不进。”
说起奥运会,法国人很自豪他们的“零新建”——用现有的场地,搭临时的看台。这当然是环保的,可胡导又说,其实也是不得已:政府欠的债太多了,实在拿不出钱来大兴土木。我想起杭州亚运会的场馆,那些流线型的建筑在夜色里亮着灯,确如星际战舰般璀璨。
老佛爷百货里挤满了人,不少是东方面孔,在奢侈品柜台前流连。走出商场,街对面却有人在游行,举着牌子,喊着口号。一位法国店员轻声用英语说:“我们的医保一直在缩水,可听说在中国,用手机就能挂号,异地看病也能报销。”她眼里有些羡慕,也有些无奈。
巷子里的巴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咖啡香是有的,但垃圾桶上涂满了喷漆,墙角坐着伸手的人。同团的一位湖北大哥笑了:“这和我们武汉的老街有什么两样?不过多了些百年老房子罢了。”
这话让我愣了愣。是啊,我们总把远方想得太美好。其实哪里都有烟火,有窘迫,有光鲜下的皱褶。在协和广场,我见到法国学生蹲在地上,用粉笔仔细描着古埃及的文字;另一边,几位中国阿姨正披着丝巾,在凯旋门下拍照。两种姿态,两种对美的向往,都真实而生动。
离开前的傍晚,我又去了一次圣母院。暮色里,脚手架成了剪影。我想起胡导说,修复的钱要靠捐款,一点点凑。而在我的国家,云冈石窟正用3D技术一点点复原,良渚的遗址成了所有人可以走进的公园。
埃菲尔铁塔的灯突然亮了,一点点,一片片,最后通体明亮。我举起相机,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心里涌起的不是羡慕,也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路,都有自己的难处和光亮。巴黎的厚重在于它经历了太多,而我们的故事,正在每一天的路上被书写。
回程的大巴驶出巴黎时,天已全黑。车窗上蒙着薄薄的水汽,映着零星灯火。我忽然明白:看见别人的不足,不是为了轻视;看见自己的长进,也不是为了自满。这趟旅行像是一面镜子,照见的是——我们各自都在时间里跋涉,带着历史的重量,也带着明天的期盼。
路还长。但知道方向,脚步就稳了。
2024年12月4日写于巴黎郊区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程佐胜,男,湖南长沙人。作为一名退休军人,如今享受宁静生活,热衷于旅游、阅读、写作与摄影。